星星

   漫天星塵在眼底烙印,那是故人相遇的微笑。

  「啊,抱歉。」這是我們初遇時我說的第一句話,她遞給我面紙的手白淨卻不算纖細,我對她說了第二句話:「謝謝。」

  至今我也想對她說一聲抱歉及一聲感謝。

  抱歉於我的天真,感謝於她的保護。

  我們在一起於相識的第二年秋天,我主動的,我先說的喜歡,我先吻的她。那天晚上我們在陽明山上的星空下接的吻,她美麗的眼睛盈了水,冰冷又炙熱的流進我的心臟。

  她不怎麼主動,通常都是我約她出門。在甜點店的咖啡桌下牽手;在電影的高潮部分接吻;在夜空下騎著摩托車大笑。該做的,不該做的,我都拉著她做了一遍。

  我們吻過了山,擁過了海,在她俐落的山稜線上落下愛意,或輕或重的留下我的痕跡。

  那樣美好的愛情,如同星辰的閃亮,也有黯淡的時候。

  那是一個充滿太陽的日子。 

  她的電話打過來時,我才剛下課,過於絢爛的陽光讓她平靜的聲音露著一絲冰冷。

  原先溫柔的她在失真的電子音裡顯得漠然,就像世界與她無關。

  她輕聲唸了我的名字,我急問「怎麼了?」

  「我要死了。」她冷靜的過了頭,並不像在給自己宣判死刑。

  以至於我差點以為她在開玩笑。

  「什、什麼?」我應該是顫抖著的,但其實當下我的耳鳴導致聽不見自己的聲音。

  我不記得自己怎麼到醫院的,當我跑到她面前時,眼淚早就打濕妝容了,連路面都模糊不清,唯有她在我眼中被白光與淚水包裹。

  「別哭。」她安慰著我,但誰又來安慰她呢?

  但那時的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,她的強大也成為了一座牆,我被保護,也被隔絕「妳、妳到底怎麼了,不要嚇我。」

  「冷靜了嗎?」她問,我感覺自己像鄰居那一天到晚在找自己玩具的小狗。

  但其實那個玩具早就被牠主人丟掉了。

   「冷靜了就聽我說,我生病了,是一種罕見疾病。」

  「我前幾天突然昏倒,我父母把我送到醫院檢查,這是檢驗報告。」她把報告塞進我手裡,我一目十行的讀完報告——格林.巴利症候群。

  手腳發麻、失去力氣、植物人……我的手腳、腦袋和心臟就這麼在大熱天裡被凍結。

  她不讓我休學,只讓我在空閒時間去看她。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一起了,卻像看可憐蟲一樣看著我。

  「我們在萬億生靈中尋找到彼此,已經是最幸運的事了。」她是這麼安慰我的。

  她沒再離開病房,我去買了一部單眼,用卡紙與LED燈做了一個人造星空。我們依舊能在星辰下接吻,這次連世俗都阻止不了愛情。

  我每天在她耳邊讀上一段十四行詩。有時電影會在暗黃色的桌燈旁放映;有時在病床上十指交扣看著夕陽落下;有時在黑暗裡我們炙熱的視線彼此交集,那時的我們是末世裡僅存的熱烈。

  她跟我說再見的時候,我其實已經聽不見她的聲音了。

  她的口語我在熟悉不過,我們每晚都會說一聲再見。

  她是在睡夢中離開我的。

  我知道她也會想家人,於是最後還是放手讓她父母帶她回家。在我以為自己釋然的時候,心還是酸的像被抽空了周遭的空氣。

  這時我才發現,原來釋然是不可能的。

  畢業後我戴著單眼相機開始我的旅行,四處打工、四處拍照,四處流浪。

  我想等我去找她時給她看我這些年拍的照,告訴她這些是哪裡的星空。

  或許她已經忘記為何我拍的都是星星,我會對她重複一遍她說過的話:

  她說,星辰就是浪漫本身。


作者:莊明芳、邱澈

留言

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

星空之子—第二章 木星的贈禮

貓-第一章

旅者傳說 第六章